回想起來，陸總是穿著暖色系的衣服，打歌服也總是點綴著代表色的紅。但一織始終認為，如雲朵般輕盈的白與淺灰，以及天空般澄澈深邃的藍，才是陸穿起來最好看的顏色。

　　陸的頭髮與眼眸都是紅色的，正因如此，才適合用冷色的衣服襯托。

　　看著身穿淺米色帽衫與藍色外套的陸，一織不禁這麼想著。早晨的天空是澄淨的群青色，陸深吸了幾口晨間清新的空氣，隨即從包包裡拿出了毛帽、口罩與平光眼鏡，略顯笨拙地穿戴起來。

　　雖然囑咐陸戴上這些東西的人正是一織自己，但此刻一織卻有種衝動，想叫陸把這些礙事的東西都摘掉，好讓自己能在色彩柔和的晨光中，多看幾眼陸的臉孔。

　　今天是兩人一起出遊的日子，地點是上野動物園，是陸一直以來吵著要去的地方之一。由於是東京的熱門景點，一織本來不大願意讓陸來這種人多擁擠的地方，但難得兩人的休假日重疊，而且是在非假日，動物園的遊客人數相對會少一些，一織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。

　　說是勉為其難，其實一織心裡也是很期待的，只是不會表現出來罷了。

　　出發前，一織老早就規劃了遊園的路線，並再三叮囑陸要跟著他走。陸滿口答應，但一織完全不敢放心。果然，到了現場的陸興奮的像是第一次校外教學的小學生，看到新奇的東西便橫衝直撞，一織只能不厭其煩地把陸拉住，強迫他回到原定路線上。

　　爛漫春光中，陸蹦蹦跳跳地走在一織的身前，一看到好玩的動物便指給一織看。除了常見的草原動物與叢林動物，上野動物園還飼養著一些堪稱稀奇的珍獸。㺢㹢狓、鯨頭鸛、兔猻等等，這些一織也沒見過，不由得也看得出神。

　　動物園總會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腥臊氣味，但陸絲毫不在意，反倒覺得新鮮有趣。開闊的景色，生氣蓬勃的大片綠蔭，陸不經意散發的那種甜美光采……這些讓一織也在不知不覺中放鬆了神經，沒意識到自己平日緊繃的撲克臉已然軟化，露出了柔和的淺笑。

　　陸注意到了一織的表情，當下把握時機，用手機拍了下來。陸的手機裡存有大量的一織照片，但如此自然微笑的樣子，還是相當珍貴的。

　　「啊，一織快看！」安分地走沒幾步，陸又發現了什麼，興奮地拉高了音量。「那是環尾狐猴！是朱利安國王！」

　　「朱利安……國王？」一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，眨了眨眼睛，看向圍欄內樹上那隻黑白相間的奇妙動物。

　　「就是《馬達加斯加》裡面的呀！」陸喊道。「一織不是也有看過那部片嗎，就是那個……」

　　還沒等一織反應過來，陸已經開始模仿起了夢工廠的動畫裡「I Like to Move It Move It」的歌舞場景，壓低嗓音唱了起來，還配上了彆腳的動作。一織本想阻止陸胡鬧，卻被逗得笑了起來。

　　笑了一陣，一織好不容易才讓陸停了下來，隨即馬上察覺情況有點不妙。方才這麼一鬧，吸引了不少周遭遊客的眼光，而其中有一位短髮少女的神色明顯有異。一織心叫不好，拉著陸正想離開，對方卻以更快的速度迎了上來，膽怯但堅決地站在陸的面前。

　　「不、不好意思。」短髮少女鼓起勇氣開了口。「請問……你是IDOLiSH7的七瀨陸嗎？」

　　「啊……！」眼前狀況太過猝不及防，陸一下子就亂了陣腳，不打自招。「我、啊……嗯，是的。」

　　一織重重地嘆了一口氣，按住自己的眉頭。如果是八乙女前輩的話，想必能夠面不改色地講出「不是，您認錯人了」，然後俐落地離開現場吧。面對這種出其不意的狀況，陸的反應就像打瞌睡時被老師叫醒的學生一樣。

　　「果然！太高興了！我是您的粉絲，您的聲音我一聽就認出來了！」短髮少女激動地全身顫抖。「啊！旁邊這一位，難道是和泉一織嗎？」

　　「嗚！」禍不單行。陸既然被認出來了，在一旁的一織自然無法倖免。

　　「果然是和泉一織！兩位果然感情很好！」短髮少女興奮地驚呼。「能不能請你們跟我合­­……」

　　「不好意思，今天不是我們的工作時間。」一織用溫和卻強勢的語調說道。「很感謝您的支持，不過要合照或簽名的話，還是留到正式的見面活動吧。」

　　「抱歉，今天我們要先離開了。」陸接過了一織的話。「以後還要繼續支持我們喔！」

　　陸傾身向前，將食指放在唇上，眨了眨一邊的眼睛。一織想著，該說陸不愧是陸，在這種狀況下還能如此自然地粉絲服務。搞不好，陸根本沒自覺自己在粉絲服務也說不定？只見那位短髮女孩滿臉通紅，雙眼泛淚，點頭如搗蒜，露出死而無憾的表情。

　　眼見總算擺脫對方，一織趕忙拉起了陸的手，兩人低著頭，速速地穿過人群離開了現場。

　　雖然是從一位粉絲的身邊脫身了，但真正的危機現在才要開始。一織看了看手機，果然，SNS上已經出現了「和泉一織與七瀨陸出現在上野動物園」的消息，並且以驚人的速度擴散中。

　　看來動物園的行程必須中止了。兩人快步朝著最近的出口移動，一路上，一織只覺得路人好像都朝這邊投來異樣的目光，甚至還伴隨著一種錯覺，似乎兩人的行蹤已經被全世界的人給掌握了。這種草木皆兵的氛圍，簡直就像美國動作片裡，被政府追緝的逃亡特務。

　　想到這裡，一織不禁也覺得有些好笑。常理來看，認識他們的人不可能那麼多，許多遊客或許根本就對偶像沒興趣。但無論如何，此刻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冒著被粉絲糾纏的風險，繼續在此地逗留了。

　　好不容易從最近的出口離開了動物園，兩人一邊用手機搜尋，一邊在巷道間轉來轉去，最後總算是找了附近的一間家庭餐廳，進去後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，這才終於得以喘息。

 　　計劃已久的出遊，還不到中午就宣告泡湯，一織感到十分懊惱。陸這回不是因為臉，而是因為聲音被人認出來，實屬意料之外。但追根究柢，還是陸太不小心了，不好好教育一下可不行。

　　「七瀨さん。」一織雙手抱胸，擺出嚴厲的神色。「之前也說過很多次了，你現在是當紅偶像，對此要有自覺。這陣子上電視的機會多了，很多人不只記得您的臉，連您的聲音也能認得。在外面的場合，講話的時候要注意音量，不要大聲叫我的名字，更不要當眾唱歌……」

　　長篇大論的說教才正要開始，一織突然就感覺不對。以往在這種情形，陸都是一臉不服氣，或一臉沮喪的樣子，但今天陸竟然臉上堆滿了燦爛的笑容，一點都不像是正在接受責備的人。

　　「又、又怎麼了。」一織皺起了眉。「怎麼一臉笑嘻嘻的，我可沒有說什麼好笑的話。」

　　「只是覺得，好久沒有聽一織對我長篇碎碎念了。」陸捧著雙頰說道。「我們好像很久沒有這樣互動了，好開心啊。」

　　自從替換Center之後，兩人各自面對自己的壓力與低潮，度過了一段緊繃而尷尬的時期。後來儘管兩人的矛盾化解了，卻沒有喘息的時間，馬上又是為了陸的回歸而忙碌準備，緊接著是RESTART POiNTER的發行與大賣……似乎直到今天，兩人才突然回到了以往熟悉的日常軌道。

　　「這種場合不應該開心吧！」一織有些生氣地說道。「我現在是很嚴肅的在說教喔！真是的，明明是年長者，又是團體的Center，卻老是這樣靠不住。」

　　「不管一織你今天怎麼挖苦，我都不會生氣啦！」陸咧嘴而笑，似乎心情真的很好。「因為好久沒有被一織這樣唸了嘛。」

　　「嗚……！」面對陸突如其來的厚臉皮，一織一時間竟連駁斥的話也想不出來。

　　「我有在反省啦。」陸笑盈盈地說道。「以後要是在外面有什麼話想對一織講，我會盡可能在一織的耳邊說的。」

　　「不、不用做到這種地步也沒關係吧！」一織困窘地轉過頭去，愠怒的臉上微微泛紅。「真是的！您真的有在反省嗎？」

　　陸再三表示了自己真的已經徹底檢討反省，但依然是嘻皮笑臉，毫無一絲說服力。一織嘆了口氣，心想今天的陸格外棘手，自己竟不知要怎麼對付。看著陸調皮的笑臉，一織發覺自己想再對陸生氣也辦不到了，於是只能嘆著氣放棄了說教。

　　「總之要繼續逛動物園是沒辦法了。」一織攤手。「七瀨さん想想接下來要去哪裡吧。」

　　陸露出了思考的表情，拿出了手機搜索了起來，顯然一時也拿不定主意。

　　「……我們剛剛在動物園快走了很長一段路。」一織補充道。「考慮到您的身體，可以的話，還是找一個能夠悠閒休息的地方吧。」

　　「那我們去這一家書店吧，」陸把手機舉到一織面前。「再去附近樓上的紅茶專賣店。」

　　「……稍微有點距離呢。」一織說道，有些訝異陸決定的這麼快。「不過倒也沒什麼問題。那麼，我們用完餐之後就過去吧。」

　　雖然店內裝潢十分普通，不過這裡的餐點倒是出乎意料的美味。吃過一頓悠閒的午飯之後，一織總算一掃鬱悶的心情，重新拾起出外遊玩的興致，與陸一起朝著目標的書店前進。

 

*

 

　　陸喜歡看書，這點認識他的人都知道。即使在裝設時髦，讓人眼花撩亂的大型書店裡，陸也總能熟門熟路地找到他想找的區域(通常是翻譯書的大眾文學區)。

　　一織並沒有閱讀的嗜好，充其量只讀一些時間管理、經營理念之類的工具書，與陸全然不同。儘管如此，陸還是塞給了一織幾本他推薦的小說，一織本想拒絕，但不知怎地還是收下了。

　　擔心拿著一堆書移動會很辛苦，一織好不容易說服了陸不要一次買太多，最後總算是只拿了四本書去結帳。書的類型都是青少年向的奇幻小說，一織隨口揶揄道「七瀨さん應該多充實一點有關現實世界的知識吧」，陸氣鼓鼓地回應「心靈的充實更重要啦，一織真是不懂」。

　　抱著剛買來的書，兩人漫步走向下一個目標，一家位於附近的紅茶專賣店。

　　店內安靜又明亮，流淌著幽微的爵士樂。裝潢是英式俱樂部風格，配有厚實的沙發座，看起來很適合久坐讀書。整間店沒別的客人，兩人入座之後，很自然地都把帽子與口罩摘了下來。

　　說到咖啡廳，一織自己其實更偏好那種供應各色造型繽紛的蛋糕，還會把拿鐵的奶泡做成貓狗或小熊的店。一織心想，那種造型可愛的飲料點心，一定很適合擺在陸面前照相。

　　不過，看著陸在這種沉穩典雅的地方靜靜坐著的樣子，倒也有種令人安心的奇妙感覺。

　　陸點了蜜桃風味的調和茶，香氣很濃郁，一織啜飲著自己的大吉嶺茶，感覺嘴裡似乎也嘗到了蜜桃與香草的味道。這裡供應的糕點是抹了果醬與鮮奶油的司康，這種點心的賣相樸素，不那麼適合拍照分享，但與紅茶是絕配。

　　嘗過茶點後，陸興致勃勃地打開了新書，一下子便全神貫注地讀了起來。

　　一織也跟著打開了書，但根本讀不了幾頁。他的視線總是不自主地從書頁上移開，投向對面的陸。陸沉浸在書本的世界裡，根本沒注意到一織的目光。平日裡兩人一起相處的時間很長，但夠如此肆意地盯著陸看而不被發現或打攪的機會，也並不是那麼多。今天這樣的機會，對一織而言十分奢侈。

　　在春天的溫煦陽光下，陸的輪廓耀眼地鑲上了金邊，鐫刻進一織的腦海。

　　身處在這樣沉靜愜意的空間，對時間的感知也會變得遲鈍。不知不覺中，一織感到窗外陽光逐漸黯淡了下來，這才低頭看了看時間，驚覺到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。抬頭望向對面，發現陸手上厚厚的書已近乎讀完，不由得感到有點佩服。

　　「七瀨さん，意外的是個很能靜下心的人呢。」一織輕聲說道。「明明平常總是那個靜不下來的樣子。」

　　「跟大家一起的時候，熱熱鬧鬧的不是很好嗎。」陸微笑著闔上書本。「我以前住院的時候，總是整天地看書，久了還是會無聊呀。現在可以跟團員們住在一起玩鬧，所以很開心，老是靜不下來呢。」

　　一織這才想到，在這段偶像事業之前，陸是從未出過遠門的，連遊樂園也沒有去過。對陸而言，或許這樣的出遊，每次都是無比寶貴的。

　　「以後還有很多機會一起出去玩的。」一織語氣溫柔地說道。「水族館、科學博物館，有機會的話都一起去吧。」

　　「嗯！」陸高興地點頭。「啊，也要再去一次上野動物園。我們還沒有看到企鵝跟熊貓呢！」

　　一織微笑著答應。回想起來，其實一織自己，除了與哥哥之外，也幾乎沒有與同齡朋友一起出外遊玩的記憶。對一織來說，這同樣也是彌足珍貴的記憶。

　　「天色都這麼晚了。」陸看了看窗外。「附近有一間什錦炸物蓋飯很好吃的店，之前看節目介紹的，我們一起去吧？」

　　「不回宿舍吃晚餐嗎？」一織說道。「如果晚上沒有別的計劃，那不如就回宿舍跟大家一起吃飯吧。」

　　「嗯，這個嘛……」陸笑著眨了眨眼。「晚上我有準備了驚喜給一織！所以還不能回宿舍。」

　　「驚、驚喜？」一織有些吃驚。「七瀨さん又在打什麼主意……」

　　「之前不是說了，我要送給一織禮物嗎？」陸壓抑著興奮說道。「所以特別在今天安排了驚喜！唔，雖然有驚喜這件事不應該先透露才對……」

　　「之前……是指我們剛替換Center時候的事嗎？」一織這才想起來有這回事。「那種事情，不特意答謝也沒關係吧。」

　　「有關係！很重要！」陸加重了語氣說道。「一織為了我的身體，替我接下了這麼重要的工作，我卻沒有好好感謝一織，後來還鬧彆扭……」

　　「那、那時候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。」一織慌忙地想阻止這個話題繼續下去。「我當時的表現也不夠成熟。」

　　「一織這麼辛苦，我卻沒有好好體諒一織的心情，」陸說著便垂下了頭。「一織明明年紀比我小，又愛哭，我應該要多照顧一織才對……」

　　「七瀨さん！」一織生氣地提高音調，覺得陸講這句話像是有意捉弄自己。「說了不要再提了！」

　　「嘿嘿，總之我們先去吃晚餐。」陸笑著做出投降的手勢。「一織就好好期待驚喜吧。」

 

*

 

　　陸推薦的天婦羅店確實好吃，不過一織的心思卻沒放在食物上。太過在意陸口中的「驚喜」是什麼，導致一織吃的心不在焉。一旁的陸倒是因為心情好而食欲旺盛，還直率地當面稱讚了老闆的手藝，搞得老闆都有點害臊起來。

　　好不容易吃完飯，兩人走到街上，站在東京的大馬路交叉口。紅綠燈在黑夜中閃動浮現，光影的河流曲折延伸。一織看向陸，等著看他要把自己帶去哪裡。

　　「就在附近而已。」陸開口。「多走幾步就到了。」

　　看來陸會選擇那間書店跟茶館，都是因為地點接近這個「驚喜」。一織跟在陸的身後，穿過幾條街道，來到了一棟不大起眼的大樓，鑽進電梯，直上三樓。

　　出了電梯，轉了個彎，兩人面前是一扇緊閉的大門。陸從包包裡掏出了一支鑰匙，費了點功夫才把門打開。門內並非漆黑一片，來自上方的淡黃燈光照出了室內環境的輪廓剪影，一織逐漸知道了這是什麼場所。

　　此處似乎是一間小型的Live House，裝潢設計是粗曠的美式工業風格，但氣氛卻相當溫馨。房間內沒有任何人，陸摸索著把燈光給打開，自己跑上了舞台站在中央，途中差點被地上如樹根盤結的大量音響電線給絆倒，把一織嚇了一跳。

　　「歡迎來到我的個人演唱會現場！」陸清了清嗓子，大聲宣布。「一織專屬的，只給一織表演的特別演唱會！」

　　「演唱會？」一織有些呆然，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。

　　「在跟經紀人討論之後，」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。「我覺得這是最能讓一織開心的禮物了。」

　　「哈哈……該怎麼說呢……」一織總算了解了情況，不由得也靦腆地笑了起來。「七瀨さん的臉皮也真的挺厚的呢。先不提我會不會開心，七瀨さん的歌聲我平常也能聽到啊。」

　　「那不一樣啦！」陸認真地指出。「這是個人演唱會喔！只有一織獨佔的，我的個人演唱會！象徵意義就不同！」

　　一織突然安靜了下來，思考著陸的話，胸中有股莫名的燥熱感。

　　「怎、怎麼了？」陸擔心地說道。「難道，不開心嗎？」

　　「不。」一織搖搖頭，微笑說道。「謝謝你，七瀨さん。我很開心喔。」

　　「哈哈，太好了！」陸鬆了一口氣。「臨時要借到這樣的場地，比我想像中更困難呢！我一直都擔心，一織要是不開心該怎麼辦。」

　　說霸，陸從舞台後方拿出一把木吉他，在舞台中央的椅子坐下，熟練地撥動琴弦，轉動弦鈕調音。

　　「七瀨さん，會彈吉他啊。」一織由衷驚訝。

　　「我的房間裡不是就擺著一把吉他嘛！」陸嘟著嘴說道。「我家裡是經營歌舞廳的，玩點樂器還是沒問題的。」

　　陸的宿舍房間裡是有一把吉他，但從來就沒聽過他彈。不過，一織心想，陸確實也不像是會為了營造出音樂人氛圍，明明不會彈卻刻意擺了一把吉他在房間的那種人。

　　穿著休閒便服，懷裡抱著把吉他的陸，看起來更像是大學裡的民謠歌手，而不是光耀奪目的偶像。一織心想，這樣親切的形象，也非常適合陸。

　　「OK！」結束調音的陸在椅子上調整了姿勢，對一織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。「一織想要聽什麼？雖然沒辦法自己寫歌，但只要我有聽過的，都可以唱給一織聽喔！」

　　只要是你唱的，什麼歌都可以。

　　這樣的話，一織自然是說不出口的，於是隨口點了一條弦律輕快的英文老歌。陸果然對經典曲目相當熟悉，兩三下就撥起了簡單的和弦，用清亮的嗓音唱了起來。

　　在如此安靜私密的空間，用上專業的設備環境，心無旁鶩地聽著陸唱歌，這似乎還是頭一遭。一織在最靠近舞台的觀眾席坐了下來，緊盯著陸，聽得入了神。

　　沒有任何數位的配樂和加工，陸的聲音比往常顯得更純粹、更透徹。木吉他的伴奏使歌聲增添了一股溫潤而清新的風味，沁入聽者的腦海。太美妙了，簡直美妙的不真實。一織的意識隨著音樂脫離了現實，直到一曲唱畢，陸詢問下一首要聽什麼，一織才回過神來。

　　一織隨意點了一首當紅流行歌，陸點了點頭，繼續自彈自唱起來，樂在其中。這是首明快的POP歌曲，意外地適合吉他演奏，節奏放慢也依然動聽。一織細細品味著此刻的每一秒，不想錯過從陸的口中流瀉而出的每一個音符。

　　這一刻，一織突然理解了，陸送給自己的這份禮物，究竟有多麼寶貴。

　　那足以讓全世界為之沉醉的歌喉，在今晚，只為了我歌唱。那足以迷住千萬人的美麗雙瞳，在今晚，只看著我一個人。

　　這一顆宇宙中最閃耀的星辰，在今晚只屬於我。

　　想到這裡，一陣灼熱感湧上眼眶，一織趕忙低頭抹了抹眼睛。好險，沒讓眼淚掉出來。一織尷尬地抬起頭，慶幸地發現陸唱的正陶醉，恰好閉上了眼，沒看到這一幕。

　　如夢般的幸福時光總是過得飛快。一織就這麼一曲接一曲的聽著，直到陸喘著氣說自己要休息一下，一織才發覺已經過了多久，並暗自責怪自己讓陸太過勞累了。

　　喝過了水並休息了一陣子後，陸便重新又拿起了吉他。一織正想勸陸再休息一會兒，陸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，笑咪咪地將吉他放下，走到了一織的身邊。

　　「吶，一織。」陸笑靨如花。「我想到了，我們來合唱FLY AWAY吧？」

　　「不是說我當觀眾嗎。」一織也笑著回應。「我還以為七瀨さん今晚就負責唱歌給我聽呢。」

　　「那個，也是會有歌手與觀眾一起合唱的環節呀！」陸喊道。「來一起唱嘛，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歌。」

　　也不等一織答應，陸便拉著一織，咚咚咚地跑上了舞台，拿起吉他便彈起了前奏。一織暗自發笑，這種強橫的地方，也很有陸的風格。前奏結束，兩人以完美的時機同時唱出了第一句歌詞，相視而笑，歌聲也隨之帶了一絲笑意。

　　對一織來說，要是有什麼事情比聽陸唱歌更加幸福，那或許就是站在陸的身旁，跟他一起唱歌吧。

　　是啊。只要能待在你身邊，只要能與你一起歌唱、一起歡笑，那麼世上就不存在無法跨越的難關，也不存在無法克服的傷痛。

　　感受著兩人的歌聲在溫暖寬敞的空間中迴盪交織，一織由衷地這麼想著。